作者：Jason L. Riley / 《华尔街日报》/ 2021.05.28
编译：Juan
发稿：2021.06.08
托马斯·索维尔（Thomas Sowell）毕生都在挑战种族、经济等方面的正统观念，并在这一过程中产生了一批令人印象深刻的学术成果。
经济学家托马斯·索维尔（Thomas Sowell）已经习惯了某种媒体提问，通常是白人采访者的提问。他们想知道，作为一名保守派黑人，他是如何应对来自黑人同胞的批评的。查理·罗斯（Charlie Rose）曾经问过：“不过，对你来说怎么样 …… 作为一个受到众多同辈尊敬的非裔美国人却与非裔美国人的想法如此相悖？”
现年90岁的索维尔通常会对这一前提提出质疑。他对罗斯说：“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可以说，我的思想 ‘与非裔美国人的想法如此相悖’。” “你是说非洲裔美国知识分子。但正如白人知识分子也并不是典型白人美国人，我认为非裔美国知识分子更不是典型的非裔美国人。”
在另一次采访中，索维尔对C-Span电视台的布莱恩·兰姆（Brian Lamb）说，黑人陌生人经常在公共场合拦住他，称赞他的观点：”正如今天早上我在洒店退房时，一个黑人上前问我：’你是索维尔吗？‘ 我说：‘是的，’ 他热情地握了握我的手，我们一起走着 —— 他陪着我走过整个走廊，谈论着这个、谈论着那个 …… 所以，这不是索维尔对黑人的问题，是黑人知识分子的问题。”
长期以来，人们一直把美国黑人的利益与黑人组织、黑人记者、黑人学者和其他精英的利益混为一谈。媒体一直在懒散地关注这些团体，从美国有色人种协进会（NAACP）到“黑命贵”（Black Lives Matter），好像他们在为所有黑人说话。
1980年12月，索维尔先生在旧金山主持了 “黑人的替代方案（Black Alternatives）” 会议。它的目的是展示黑人政治家、知识分子和民权活动家的各种观点。他开始了他的主题演讲：“被邀请的人，是那些正在寻找替代方案的人，是那些在一个或多个问题上挑战传统智慧的人，是那些自己思考而不是按部就班、唱着熟悉的老调的人 …… 。我们已经走过了为争取基本公民权利而斗争的历史阶段。这是非常必要的斗争，但还不够。这一斗争的成功本身产生了新的优先事项和新的紧迫性。在学校、在工作中、在我们的社区，都有经济现实需要面对，都有自我发展需要实现。”
自由主义精英希望由白人来解决黑人的问题，他们仍然在这样做。像 “黑人生命宝贵” 这样的新运动，以及塔-那西斯·寇茨（Ta-Nehisi Coates）和伊布拉姆·肯迪（Ibram X. Kendi）这样的年轻公共知识分子，对白人的行为比对黑人的行为更感兴趣。索维尔先生在演讲中，采取了不同的方法。他说：“别人的罪过总是让人类着迷，但它们并不总是自我发展或自我进步的最佳途径。” “白人的道德复兴可能是一个有趣的项目，但我不确定我们是否有那么多空余时间。在这条战线上作战的人很像那些喜欢重新打上一场战争，而不是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的将军们。”
1980年的会议得到了广泛的媒体报道，有传言说会有一个续集，并建立一个组织来挑战民权守旧势力。由于内部分歧，这个计划搁浅了。索维尔意识到，这样一个实体会占用他太多的研究和写作时间。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这样一个组织会如何发展，但会议的召开时间可能并不是巧合。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十几位严肃的黑人思想家因挑战20世纪60年代固化的民权正统学说的各个方面而获得关注。至少在某些问题上，索维尔当时似乎得到了一些黑人知识分子的支持。
他们包括兰德尔·肯尼迪（Randall Kennedy）、威廉·朱利叶斯·威尔逊（William Julius Wilson）、克拉伦斯·托马斯（Clarence Thomas）、谢尔比·斯蒂尔（Shelby Steele）、格伦·劳里（Glenn Loury）、沃尔特·威廉姆斯（Walter Williams）、斯蒂芬·卡特（Stephen Carter）、奥兰多·帕特森（Orlando Patterson）、斯坦利·克劳奇（Stanley Crouch）、安妮·沃特森（Anne Wortham）和罗伯特·伍德森（Robert Woodson）。媒体会称他们为“黑人保守派” 或 “黑人新保守派”，尽管这些标签并不适合其中一些人：身为法学教授的肯尼迪在一些种族问题上态度开放，但在政治立场上却是坚定的左派；社会学家威尔逊先生是欧洲式的社会民主主义者；沃瑟姆和威廉姆斯分别是社会学家和经济学家，他们的作品都有强烈的自由意志主义倾向。“保守” 的标签是一种速记方法，用来描述任何在种族或文化话题上采取与黑人精英公认的智慧相反立场的黑人知识分子。
左翼的黑人精英们只是加强了他们对主流种族叙事的控制。这与他们政策的有效性无关，更重要的是，他们有能力让媒体相信，其他黑人观点即使不是有害的，也是非法的。典型的主导观点是法律学者金伯利·威廉姆斯·克伦肖（Kimberlé Williams Crenshaw）的主张，他认为 “黑人社区必须发展并保持一种独特的政治意识”，因为 “黑人社区最宝贵的政治资产一直是其主张集体身份和命名其集体政治现实的能力。”
索维尔在《知识与决策（Knowledge and Decisions）》(1980)和《愿景的冲突（A Conflict of Visions）》(1987)等书中充实了他的哲学保守主义。他的视角根植于古典自由主义传统，而且很微妙，他在2001年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很难想象有谁是，或者曾经是黑人保守派，一个完全意义上的 ‘保守派’。大多数被称为黑人保守派的人肯定对维持现状不感兴趣。这种现状包括福利、失败的学校、配额和大多数黑人保守派谴责和攻击的分离主义。他们更不希望回到从前的状态，比如吉姆·克劳（Jim Crow）时代。”
黑人保守主义通常被等同于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和布克·华盛顿（Booker T. Washington）那种强调自助的模式。索维尔先生在他的著作中表明，能够面对和解决自身内部问题的群体最能在社会和经济上崛起。他在1975年出版的《种族与经济（Race and Economics）》一书中写道：“如果说美国少数民族的历史能说明什么的话，那就是自力更生的态度和价值观在其中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与后来移民到北方的黑人相比，战前移民到北方的’有色人种 ‘自由人’ 的成功，意大利移民的发展超出了拥有许多其他优势的爱尔兰裔美国人；日裔美国人尽管经历无数次运动的迫害，都显明了自力更生这个因素的重要性，不管它多么平凡和不时尚。”
但是，对索维尔先生来说，仅仅有主观能动性还是不够的。他在1972年出版的《黑人教育：神话与悲剧（Black Education: Myths and tragedy）》中写道：“试图从我的个人经历中得出全面或明确的结论，往好了说，是过早的，往坏了说，是自以为是。尤其是试图用 ’得出霍雷肖·阿尔杰（Horatio Alger）的结论是没有保证的 —— 尽管困难重重，但是毅力和/或能力 ‘胜出’。事实是，我在各个方面都失败了，直到我的生活被朝鲜战争、征兵和《退伍军人权利法案》所改变 —— 这些都不是我的功劳。我没有虚伪的谦虚，抓住了这个机会和世界，让它得到回报，但无法避免的事实是，首先必须有一个机会可抓。” 政府可以在社会流动性中发挥作用，尽管作用有限，而且激励措施确是有效的。让索维尔感到担忧的方面是，那些对接受者要求很少或根本不要求的施舍，可能会造成依赖。
然而，正是一种务实的个人主义和自助主义，定义了索维尔式的黑人保守主义。克伦肖的 “集体身份” 观念让索维尔深为厌恶，他认为几乎没有证据表明，接受某种种族或民族身份并炫耀它能帮助表现不佳的群体脱颖而出。更重要的是，索维尔在《种族与文化》中指出：“思想史 —— 包括社会和科学史 —— 一再表明，即使是最杰出的思想家通常也只掌握了部分真理，只有在与他人发生思想冲突后才会有更全面的理解，即使这些他人从根本上说是错误的。那些坚持一元化群体意识形态的人是在拿群体的未来做赌注，赌他们能够在没有这个过程的情况下实现这样的理解。”
安妮·沃瑟姆（Anne Wortham）最早发表作品的地方之一是《自由人（Freeman）》杂志，这是一本现已不存在的自由主义杂志。在阅读了她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提交的一篇文章后，一位编辑告诉她，这篇文章让他想起了黑人记者乔治·斯凯勒（George Schuyler, 1895-1977）的作品。斯凯勒是一名位政治上的保守派和激烈的反共产主义者，他也写讽刺小说和文化批评，并定期在门肯（H.L. Mencken）的《美国水星（American Mercury）》杂志上发表文章。克里斯托弗·艾伦·布雷西（Christopher Alan Bracey）在他的黑人保守主义历史中写道，斯凯勒的 “毕生工作被证明对理解当代黑人保守主义的轨迹很有用。” 斯凯勒 “无论生与死，都相信黑人和保守主义不是对立的，但他最终还是没能说服广大的黑人，让他们知道他的立场是正确的。” 然而，他的工作 “确保了黑人保守思想的遗产能够在黑人政治话语中得以复苏。”
在我与沃瑟姆女士、沃尔特·威廉姆斯（Walter Williams）、杰拉尔德·厄尔利（Gerald Early）等人讨论索维尔先生的深刻影响力时，斯凯勒的名字比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或布克·华盛顿的名字出现得更多。我和索维尔先生的谈话中也提到了斯凯勒。这并不一定是因为他同意斯凯勒在这个或那个问题上的立场。相反，它反映了对这位记者树立的榜样的欣赏，即在原则上无畏地挑战种族问题上的正统思维。
在一篇对斯凯勒作品集的评论中，索维尔称他可能是 “第一个黑人保守派”，而且是 “最好的黑人保守派之一”。索维尔写道：“布克·华盛顿可能会被认为是先辈，但是 …… [华盛顿]主要是一位教育家，而不是像斯凯勒那样以写作为生的人。此外，在一个对美国黑人来说特别痛苦和危险的时期，布克·华盛顿的话语中所体现的谨慎也是他写作风格的标志，在舒以勒后来的诙谐、犀利和残酷诚实的作品中看不到，这些作品咄咄逼人毫不妥协。” “他的见解总是很有启发性，即使他的结论并不总是容易被认同。”
索维尔先生可能是在描述他自己，但即使是斯凯勒也不是托马斯·索维尔。斯凯勒是他那个时代最杰出的黑人记者之一，但到他去世时，他的明星光环已经褪去，现如今他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被遗忘了。即使在他的全盛时期（从20世纪20年代到60年代），斯凯勒也几乎只因为他关于种族问题的作品而闻名。相比之下，索维尔先生在社会理论和经济史方面有着杰出的研究成果，这与他在种族、文化和不平等方面的学术研究是不同的。索维尔先生的作品数量远远超过同时代的黑人或非黑人。他博学的广度和深度使得 “黑人保守派”这个标签，无论这个术语是如何定义的，都太局限了。他的学识既便在他离世后仍将被后代长期研究和讨论。
在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Washington University in St. Louis）研究非裔美国人的教授厄尔利（Early），我问他，为什么索维尔没有像成就较低的学者那样得到同样的认可，他说，这是因为 “自由派左派主导了知识分子圈子。” 他们主宰着大学的知识界。他们在基金会的知识界占主导地位。就知识分子的奖项和奖励而言，他们主宰着知识分子圈子。” 索维尔先生没有寻求这些圈子的认可，他为此付出了代价。不过，厄尔利相信，索维尔迟早会得到应得的东西。
就索维尔而言，他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知识遗产。当我问他在哪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时，他说他会让别人来决定。他说：“约翰·斯图尔特·密尔（John Stuart Mill）有一点让我很钦佩 —— 尽管有些事情我并不钦佩 —— 那就是他从来没有试图吹嘘自己对经济学的贡献，然而他做了一些贡献。有些事情是他的前辈们没有说过的。但当他写《政治经济学原理（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的时候，他只是把它们混合在一起。他的观点是让读者理解一个统一的知识体系和分析，而不必费心去说其中有多少来自他，有多少来自（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有多少来自（亚当）斯密（Adam Smith）等等。”
索维尔将自己的作品视为一个整体的一部分。他曾在2006年给沃尔特·威廉姆斯的一封信中写道：“在早些年，你和我都是很悲观的，不知道我们所写的东西是否会产生任何影响，尤其是因为我们似乎是唯一的两个在说我们所说的话的人。今天，至少我们知道还有很多其他的黑人在写着和说着类似的话 —— 事实上，比我能记下的还要多 —— 他们中的许多人还足够年轻。所以我们知道，在我们死后，还会有好人继续战斗。” 沃尔特·威廉姆斯于（2020年）12月去世，享年84岁。
本文作者杰森·莱利（Jason L. Riley）是《华尔街日报》的专栏作家、曼哈顿研究所（Manhattan Institute）的高级研究员，也是《马弗里克：托马斯·索维尔（Maverick: a Biography of Thomas Sowell）》一书的作者，本文就是根据此书改编的。
本刊评论：
前苏联和中共曾经把国内的每一个人都按本人的家庭出身，划分为不同的阶级，然后开动宣传机器，煽动阶级仇恨，挑唆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以 “阶级斗争” 的名义，实行报复，包括财产的剥夺、肉体的折磨乃至杀戮。现在美国左派也是同一个思路，他们根本不顾白人当中也有穷人、也有奴隶的后代、也有不同的意识形态和价值取向的事实，硬是把白人都归入以“白人至上”为最高价值取向的 “种族主义者” 的群体，而把所有黑人都归入受压迫、受剥削阶级的行列，尽管他们当中有许许多多在文艺、体育、思想、军事、科学、政治等等几乎所有领域取得显著成就和地位的人，也有着各种各样的价值取向。索维尔博士最大的贡献就是以非凡的勇气揭穿了左派蓄意制造黑人群体一元化身份政治取向、绑架黑人的政治选择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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